一辆汽车,两座城,一场山水与园林的相逢
清晨六点,九华山脚下的客运站已泛起薄雾,空气中还残留着寺庙里飘来的淡淡檀香,远处的天台群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,我背着行囊,站在“九华山—苏州”长途汽车的候车区,心里装着对江南的想象——那是从小在古诗里读过的“姑苏城外寒山寺,夜半钟声到客船”,是园林里曲径通幽的亭台楼阁,是水巷里摇橹船划过的涟漪,这辆即将发车的汽车,便是我从皖南的灵秀山岳走向江南的温婉水乡的渡船。
车轮启动:从云雾禅境到烟雨江南
汽车准时驶出站时,天刚蒙蒙亮,车窗外的九华山渐渐后退,连绵的青绿被晨雾晕染,像一块被揉皱的绿绸缎,邻座是一位从九华山下来的老僧,闭目养神,手中捻着佛珠,偶尔睁开眼,望向窗外时,眼神里是山居多年的沉静,我忍不住和他攀谈,他笑着说:“九华山是‘地藏道场’,讲究一个‘静’字;苏州是‘人间天堂’,讲究一个‘雅’字,你这趟行程,是从‘静’入‘雅’,倒也相宜。”
车子驶出皖南丘陵,路况渐渐变得平坦,窗外的景致开始变化:先是连绵的青山被整齐的农田取代,金黄的油菜花田在阳光下铺展,像大地打翻的调色盘;后来,白墙黛瓦的村落零星出现,屋檐下挂着红灯笼,竹竿上晾晒着蓝印花布,空气中渐渐有了水汽的味道——那是江南独有的、湿润又温柔的气息。
司机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司机,话不多,但每到休息站,总会提醒大家:“前方进入浙江境内,服务区有苏州特色的糕点,可以尝尝。”果然,在第一个服务区,我买到了一块刚出炉的梅花糕,糯米粉裹着豆沙,咬一口,甜而不腻,暖意从舌尖一直漫到心里,原来,从九华山到苏州的路,不仅是一段地理的跨越,更是一场舌尖上的“南北过渡”——从皖南的粗犷茶香,到江南的细腻糕点,汽车像一条纽带,把不同风味的烟火气串联在了一起。
车程漫漫:不止风景,更是流动的生活
这趟长途汽车大约需要六七个小时,不算短,但车厢里却并不枯燥,坐在我前排的是一家三口,从合肥回苏州探亲,小男孩趴在窗边,指着远处的湖泊喊:“妈妈快看,像不像镜子里的月亮?”妈妈笑着揉他的头:“那是太湖,我们苏州的‘母亲湖’’啦。”后排的阿姨则和邻座的大妈聊着家常,从苏州的评弹到九华山的素斋,从孙子的学业到菜市场的物价,琐碎又亲切,像一幅流动的“江南生活图”。
中途休息时,我在服务区遇到一位独自旅行的姑娘,她背着画板,说要去苏州写生。“九华山是刚硬的线条,苏州是柔和的曲线,”她比划着,“我想把这两种美画在一起。”我忽然想起老僧的话,原来无论是山还是水,无论是禅意还是雅致,都在这趟车程里悄悄融合了。
汽车穿过太湖大桥时,已是傍晚,夕阳把湖面染成一片金红,远处的岛屿像散落的珍珠,渔船归航,白鹭掠过水面,翅膀在余晖中闪着光,车厢里有人小声惊叹,有人举起手机拍照,司机放慢了车速,笑着说:“慢慢看,苏州的美,值得停下来等。”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,长途汽车的意义,或许不只是“到达”,更是“看见”——看见山与水的交替,看见人与人的相遇,看见一段旅程如何让心慢慢沉静下来。
抵达苏州:园林在望,水巷生香
傍晚六点半,汽车终于抵达苏州北汽车站,当我提着行李走出车站时,夜幕已经降临,空气中飘着桂花香(时值秋日),街道两旁的樟树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影子,抬头望去,远处似乎能看见虎丘塔的轮廓,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,守着这座千年古城。
我没有急着去酒店,而是沿着路边的小巷慢慢走,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湿,倒映着两旁的灯笼;河边的老房子伸出的屋檐下,红灯笼轻轻摇晃,偶尔有摇橹船划过,船夫的歌声混着水声,飘得很远,忽然想起白居易的诗“江南好,风景旧曾谙”,此刻才真正懂得,江南的美,不在高楼大厦,而在这些细碎的、温柔的、充满烟火气的日常里。
回到酒店,我翻开手机,看到九华山的朋友发来的照片:寺庙的琉璃瓦在月光下闪着光,山间的雾气又浓了起来,忽然觉得,这趟从九华山到苏州的汽车,像一场奇妙的轮回——从云雾缭绕的禅意山岳,到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,从“静”到“雅”,从“出世”到“入世”,却都藏着中国人对“美”的极致追求。
或许,这就是旅行的意义:不是逃离,而是遇见;不是终点,而是沿途的风景和人,而这辆从九华山到苏州的汽车,载着的不仅是乘客,更是一段段即将展开的故事,一场场山水与园林的相逢,还有一颗颗在旅途中慢慢变得柔软的心。
明天,我要去拙政园看“与谁同坐轩”的月色,去平江路听评弹,去山塘桥看夜景,而我知道,无论走到哪里,这趟六七小时的车程,都会像一颗种子,在心里发芽——那是九华山的云雾,是太湖的夕阳,是车厢里的笑声,是江南的桂花香,永远鲜活,永远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