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沧州,空气中还带着渤海湾特有的微咸气息,汽车站里,背着行囊的旅人们三三两两聚在发车口,目光不时瞟向检票口那块“沧州—宣化”的蓝色站牌,引擎轰鸣声响起时,我知道,这场始于华北平原、终于塞上古城的旅程,又要开始了。
出发:平原上的晨光
沧州,这座因《水浒》而闻名的古城,出发时还浸润在冀中平原的温柔里,汽车驶出市区,窗外的景致渐渐舒展:无垠的田野里,玉米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,像是在低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故事,偶尔掠过几排白杨树,树干上的眼睛似的节疤,静静凝视着往来车辆,路过泊头时,有人从行李袋里掏出泊头梨,黄澄澄的果肉在车厢里散发出清甜,引得邻座的孩子们咂嘴——沧州的慷慨,从一颗水果就能尝到。
高速路像一条银灰色的缎带,将平原切割成规整的方块,车过沧州西,窗外的建筑从低矮的民房渐渐变成连绵的厂房,空气中多了些工业的烟火气,有人开始低头刷手机,有人靠着车窗打盹,而我望着远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太阳,心里盘算着:这七百多公里的路,要载着我们去往怎样的远方?
穿越:从平原到山麓
中午时分,汽车驶入太行山脉的边缘,平原的坦荡渐渐隐去,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丘陵,山势像被巨人的手随意揉捏过,有的圆润如馒头,有的陡峭如刀削,路边的野草从狗尾巴草变成了成片的蒿草,偶尔能看到几只山雀扑棱棱飞起,消失在苍翠的山坳里。
进入张家口地界时,天色已近黄昏,阳光斜斜地照在山壁上,将岩石的纹理照得清晰可见,像一幅幅天然的浮雕,有人指着窗外喊:“快看,羊!”只见山坡上散落着几群羊,脖颈上的铃铛声随风飘来,清脆又悠远,牧民裹着厚实的棉袄,蹲在坡上抽着旱烟,身影在暮色中像一幅沉默的剪影,汽车驶过隧道,光线骤暗,再出来时,空气里已带着塞上独有的干冷——原来,我们已离渤海越来越远,离长城越来越近。
抵达:古城的灯火
晚上八点,汽车终于驶入宣化站,当“宣化”两个字出现在站牌上时,车厢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,我背着行李下车,抬头便望见古城的轮廓:夜色中,古城墙像一条沉睡的巨龙,静静地伏在城边,城门洞上,“镇朔楼”三个大字在灯光下泛着微黄的光,像一位慈祥的老人, welcoming着远道而来的客人。
宣化的夜,比沧州静得多,街道两旁的店铺亮着暖黄的灯,卖糖炒栗子的摊位飘着甜香,穿城而过的洋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,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,老板娘端来热腾腾的莜面窝子,笑着说:“吃吧,咱们宣化的莜面,劲道着呢!”一口下去,面香混着酱豆腐的咸香,驱散了旅途的疲惫。
回望:车轮上的时光
第二天清晨,我沿着古城墙散步,墙砖上斑驳的痕迹,是岁月刻下的皱纹;城楼垛口处残留的弹孔,诉说着金戈铁马的故事,忽然想起昨天车上的一幕:一位老人望着窗外连绵的山峦,对身边的孙子说:“当年你太爷爷就是坐着马车,从沧州走到宣化的,走了整整七天七夜。”
沧州到宣化,从七天的马车变成了七小时的大巴,不变的是车轮滚动的节奏,和人们对远方的向往,汽车站里,又一批旅客背着行囊走向检票口,他们的目的地或许不同,但眼中闪烁的光芒,和千年前的旅人别无二致——那是出发的热烈,是抵达的喜悦,是人生路上永不停歇的追寻。
汽笛声再次响起,汽车驶离宣化,载着新的故事,驶向更远的地方,而我知道,无论走多远,沧州的晨光与宣化的灯火,都会在记忆里交叠,成为这场旅程最温暖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