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半,夏津汽车站还浸在薄雾里,路灯的光晕在潮湿的地面上晕开一片朦胧,我背着双肩包,攥着那张皱巴巴的汽车票,站在候车厅门口,看着陆续赶来的乡亲们提着布袋、拎着篮子,袋子里装着刚出锅的烧鸡、母亲烙的千层饼,还有用报纸裹着的、带着泥土芬芳的花生——这是夏津人远行时特有的“行李”,裹着家乡的味道,也裹着对未知旅途的期盼。
发车:小城晨光里的告别
“夏津发往北京,准备发车了!”广播里的女声带着几分沙哑,却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候车厅的喧嚣,人们纷纷起身,互相叮嘱着“到了打电话”“照顾好自己”,然后顺着狭窄的通道走上大巴车,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,摸了摸座椅上磨得发亮的皮革,闻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皮革混合的气息——这是长途汽车特有的“味道”,像极了无数故事的味道。
车缓缓驶出夏津汽车站时,天边刚泛起鱼肚白,透过车窗,熟悉的街道一闪而过:街角那家卖了二十年胡辣汤的王大爷摊子,还支着油锅;路边的白杨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晃,叶子沙沙作响,像是在和我们这些远行的人挥手作别,车过“夏津黄河故道”的指示牌时,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和伙伴们在这里挖沙子、捡鹅卵石的日子,那时总觉得这片土地太小,装不下少年的梦,如今要坐着这辆“铁盒子”去千里之外的北京,心里竟有些酸涩。
旅途:移动的“社会观察室”
汽车驶上高速,窗外的景色渐渐从平原的田野变成连绵的丘陵,车厢里像个小小的“社会观察室”:前排坐着一对老夫妻,爷爷戴着老花镜看报纸,奶奶则从布袋里掏出煮鸡蛋,一个一个地剥好递给爷爷,嘴里念叨着“多吃点,到了北京还得走不少路”;中间坐着几个年轻的打工者,他们戴着耳机,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,偶尔凑在一起讨论着北京的房租和工作;后排有几个大学生,叽叽喳喳地规划着北京的行程,“故宫一定要去,天安门得看升旗,798艺术区得打卡……”
我靠在窗边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和电线杆,忽然想起第一次坐这趟车时的情景,那是十年前,我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学,父亲就是坐着这趟汽车送我去报到的,当时父亲紧张得手心冒汗,连路牌都看不清,一个劲儿地问售票员“还有多久到”,到了北京,他帮我铺好床铺,又把一袋夏津的特产塞进柜子里,临走时反复叮嘱“想家了就打电话”,然后转身走了,背影在车站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,我早已熟悉了北京的地铁和公交,却依然对这趟夏津到北京的汽车有种特殊的情愫——它像一条纽带,连接着小城的安稳和京华的繁华,也连接着过去和未来。
中途在德州服务区停车休息时,人们下车买水、上厕所,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,我买了杯热豆浆,蹲在车边喝着,听见旁边的两个阿姨聊天:“闺女在北京当医生,忙得连春节都回不来,给她寄了点夏津的特产,让她尝尝家乡味儿。”“是啊,孩子们在大城市不容易,咱们当父母的,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带着家乡的温暖走。”风从服务区的院子里吹过,带着槐花的清香,我突然明白,这趟车拉的不仅仅是乘客,更是一份份沉甸甸的爱和牵挂。
抵达:京华暮色里的重逢
下午五点多,汽车终于驶进了北京六里桥长途汽车站,车门打开的瞬间,一股夹杂着汽车尾气和城市烟火气的风扑面而来,与夏津的清新截然不同,我拎起背包,随着人流走下车,看着眼前高楼林立、车水马龙的景象,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——那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北京,此刻就在眼前。
出站口处,早已有人在等着接站,我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举着“接小夏”的牌子,正踮着脚张望,那是我的表妹,她在北京读研究生,已经三年没回家了,看见我,她眼睛一亮,飞快地跑过来接过我的背包:“姐,你可算到了!路上累坏了吧?妈让我给你带了老家的红枣,说北京干燥,多吃点润润。”
我们并肩走出车站,夕阳的余晖洒在高楼上,给整座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边,表妹一边走一边和我聊着家里的趣事:“咱家院子里的那棵枣树今年结得特别多,妈晒了好些枣干,等你回去吃。”我点点头,看着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侧脸,忽然想起小时候,她还是个跟在我身后哭着要糖吃的小不点,如今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。
手机响了,是母亲打来的电话:“到了吗?北京冷不冷?记得多穿点衣服,别熬夜……”我握着手机,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道,听着母亲熟悉的声音,眼眶有些湿润,是啊,从夏津到北京,不过是一张车票的距离,却承载着多少人的牵挂和期盼,这辆汽车像一座移动的桥梁,让我们在追逐梦想的同时,永远能感受到来自家乡的温暖。
夜幕降临,北京的华灯初上,我和表妹坐上地铁,朝着家的方向驶去,窗外的霓虹闪烁,像极了夏津夏夜的星空,只是更璀璨,更繁华,我知道,无论走多远,夏津永远是我们的根,而这趟从夏津到北京的汽车,永远是我们连接根与梦的纽带,载着我们的梦想和牵挂,在时光的道路上,不断向前。